(網友所云牙痛文學一類,這裏不缺。只是本blog第三百篇這個位置,還是讓給有話要說的題目,紀念一下。)
看崑劇新版《玉簪記》固然是愉快的,但總覺得欠缺些什麼。個人因素是坐得遠,近視眼看不清表情,沒看到眉來眼去,真是沒趣,好在身段還清楚。座位也偏,空間的編排看起來跟從正中看差一截。事後聽講座才知,在【偷詩】一折垂下的巨型菩薩像,在高處溫柔慈悲地靜觀人生。也從講座補看硬照,特別留意眼神。
演出方面,一點瑕疵是小生不知怎的常碰到咪,拍拍聲。動作來來去去都在重覆幾套姿勢。塵拂反手繞身後掛上另一隻手肘的形態,配上那S形的身軀,多纖柔(可惜網上找不到圖)。但這個動作重覆了怕有十來次,毎逄自憐就來這個。不知這齣戲是否就是這樣子的,文本可能也較缺意象,只是覺得沒有很多變。
服裝淡雅到極,也許讓觀眾的眼睛在舞台上失去重心,但跟素淨的舞台搭配。佈景那書法、那畫,實在太神。書「女貞觀」三個大字,那就是女貞觀,我想起胡恩威。【秋江】連一條波浪的花飾也沒畫出來,就用草書表示波濤洶湧,而且換了幾幅,一幅比一幅狂。
由於女主角已出家,不若千金小姐有丫環侍候,要表現她的心事,手法不免受到限制。沒有girl talk、無人插科打諢把其心事道破,連跳群戲的道姑也有閒話說,她沒有。要表現只有自說自話一途。
我在另一邊談起一個「型」字是不是無所不包的讚美的總和,我認為不盡是,舉這次演出為例:「身段做手眼神唱腔服裝都靚爆爆爆,卻不是型;舞台設計和情節才是型」。什麼都用一個型字形容畢竟表示詞彙貧乏,兩段前的「神」字也是。寫完發現,列舉一堆元素,就是不提音樂。
講座提到中國藝術,一言以蔽之,曰線條文化,在此劇表現為白描畫、書法、音樂、水袖、身段。
【琴挑】當然就是「情挑」,真有記者錯寫作情挑。【秋江】是個高明的設計,白先勇說:送別哪裏沒有?高濂厲害,偏要選在江心,讓澎湃的外景配合翻騰的內心。我說如果是女的離開,男的不捨追上去,便沒意思。如今是女的不顧一切乘船主動尋找幸福,這樣才有看頭。在現實世界不容許表現自我,便在虛擬世界實現。
《色膽包天玉簪記》一書指出在以前的演出之中,男主角潘必正顯得急色,跡近無賴,這次新版把他的性格改得較為合理,讓人容易接受。【秋江】幾乎是重排的。要看以前的演出是困難的了,只想讀讀高濂的原文。
為了不被理解劇情和追字幕牽絆,看演出前借了該書來讀劇本,只覺無味,沒心機讀完。戲曲我當然不懂,好歹也讀過《牡丹亭》的文本。《牡丹亭》詞藻之華美早成經典,拿《玉簪記》來跟它比也許不公平,但我戲也才只看過三齣,難免奇怪,差別竟然可以如此大。
剛讀過葉嘉瑩論詩詞曲之別(1),如果沒記錯,大意是詩可以言志,也可以言情。詞不能說道理,只能言情。詞雖不可以傳道,卻可以借傷春以感懷,意在言外。曲直接描寫情愛,但若把曲拿來作詞用,境界盡失。張潮(2)卻說:「曲可以當詞,詞不可以當曲」。我要整理一下。張潮好作金句,生於今日,定為傳媒寵兒。
見到美女,大不了窒息;看過這些演出,和面對無垠宇宙一樣,會心怯——人間竟有這麼美的東西,世界究竟有多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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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葉嘉瑩《愛情為什麼變成了歷史──談清代詞史觀念的形成與清代的史詞》,印刻文學生活誌 2月號/2010 第78期
(2)張潮《幽夢影》
8 comments:
「見到美女,大不了窒息;看過這些演出,和面對無垠宇宙一樣,會心怯——人間竟有這麼美的東西,世界究竟有多大?」
你呢個都幾金句。
真是這麼想的。
最后一句的确有同感,有时候觉得人世间几千年,以前的人竟是活得那么精彩,文学音乐可以去到那种境界,现在反倒是在倒退了。
以前歷史課的老師說,(好像是)清朝的時候,煙火(還是叫煙花?)可以像動畫一樣的在天上說故事的!可惜師傅們授徒都不傾囊,所以慢慢就失傳了。
@nicole:在倒退。但今人在別的領域精彩,那麼容易接觸到世界各地的東西。
@無名:你談到煙花(不喜歡跟大陸叫煙火),是在回應「在倒退了」?
我親眼看過煙花的火球緩昇到頂,緩降少許,再昇,很優雅,但又像恒指走勢。
@nicole:你對演出怎看?
是,「在倒退了」,不過我講的只是技藝層面。
我見有簡體字,怕講煙花看不懂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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